因為今天稿子終於刊登了,我終於可以跟大家分享這則座談紀實。忍耐了一個多星期,一直很想跟大家分享當天的歡笑。連自己聽錄音檔做稿時都覺得自己跟旁人怎麼可以笑得這麼大聲,大家快來看石田衣良、吉爾‧勒賈帝尼耶和張國立妙趣橫生的對答,還有主持人臥斧的妙語如珠,這大概是我這些年參加的座談,笑得數一數二大聲的場次啦!(以下為座談全文)


2/8的晚上,台北飄著雨,誠品信義店齊聚一堂等著聽「不只是小說家:三國型男作家的城市故事」的讀者們。這三個型男作家分別是來自日本,著有《池袋西口公園》系列的石田衣良,來自法國,著有《明天我就不追了》、《明天我就不幹了》二書的吉爾‧勒賈帝尼耶,以及台灣本土作家,化名為伍兩柒,寫出《搶神大作戰》張國立。

開場前,木馬的總編問了台下的讀者問題暖場,說對了就送一本台上作者的書,題目是請大家說出台上三位作家的三個相同點和一個不同之處。台下有名觀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手作答,想當然第一個答案便是「都是男性」囉!不過這個答案太簡單了,總編輯請他再想一個,機智的台下讀者立刻回答:「三位國家都是歐吉桑,但不同國籍。」引起台下讀者們哄堂大笑及熱烈的鼓掌,而活動也在此揭開了序幕。

接下來由讀癮出版社的臥斧為大家介紹這三名作家和他們的作品。
臥斧:今天感謝大家遠道而來,天氣這麼差又下雨,對台上的作家感到很不好意思,要是他們早一點來就好了,過年的時候天氣這麼好。今天請來石田衣良老師,剛以伍兩柒筆名出書的張國立老師以及法國的吉爾大叔,並不是因為他們都是型男,而是因為他們的作品中都有共同的特色,他們都是暢銷作家,也都做過奇妙的工作,都寫過推理與愛情,還有各種類型小說,在他們的小說中也會看到非常明顯的東京、台北或巴黎的各種特質。透過共同的問題,會讓大家了解這三位不同城市的作家。

第一個問題:請問三位除了寫作之外,做過最奇怪的工作是什麼?為什麼去做這個工作?在這個工作裡面遇過最奇妙的經驗又是什麼呢?首先問吉爾大叔(臥斧不小心把私下的暱稱都說出來了。)

吉爾‧勒賈帝尼耶(以下簡稱吉爾):我做過最奇怪的工作是切蔬菜,而且最討厭切馬鈴薯。

張國立:我做過很多工作,最特別的工作是玻璃瓶檢驗員。之前做過的工作大多是已經消失的行業,第一個送報員,現在已沒有送報員了,再來是玻璃瓶檢驗員。那是高中在關渡打工,在玻璃瓶製造出來的時候檢查有沒有裂縫,以免流到市面上去。那時都是做百事可樂的玻璃瓶,現在都已經是寶特瓶了,希望作家不會也成為消失的職業

石田衣良:我做過最奇怪的工作一個是電視節目主持人,另一個是在工地現場做工。雖然在電視台工作對寫作完全沒有幫助,但因為作家是肉體勞動,在工地工作對於儲備作家的體力來說是非常有用的。

臥斧:石田老師有點回答到後面要問的問題,不過剛才三位老師都沒有說當初為何會去做個奇怪的工作,再麻煩三位老師回答。

吉爾:當時還很年輕,而且缺錢。因為還沒成年,所以無法做後來在拍片場擔任的爆破員。

張國立:我也是跟他一樣,也是因為很窮。我那時是童工,經常被老闆欺壓,除了壞的瓶子要打破,好的瓶子要裝在木盒中抬上廣場,那時每次要抬十二瓶玻璃瓶,而且很大很重。這對我當作家很有幫助的一件事是拿筆會拿久一點。

石田衣良:我是因為在地下鐵的工地做工日薪最高,至於我為何會去NHK主持,我自己也不太曉得。

臥斧:三位回答讓我們知道,童工問題非常的氾濫,第二是大家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,第三是若大家想要成為作家,不要忘記做肉體的勞動,這對未來創作會非常有幫助。
在座三位都已經是非常成功的作家了,除了寫作之外,有什麼工作是三位還要想要試試看的?為什麼?

吉爾:我非常喜歡寫作,想不到寫作之外的其他工作,後來再想了一下,芭蕾舞明星或許不錯。

張國立:我一心一意想當領隊,去年也考過了領隊,也有去受訓。我是觀光局裡面受訓年紀倒數第二大的,第一名是六十五歲的。今年希望能夠帶團出國。

石田衣良:我想要當廣播節目DJ,或是一個人的喜劇演員。(口譯補充:大概類似脫口秀。)

臥斧:這幾天和作者相處,都各有各的奇妙的地方,有時我們覺得先讓作者知道題目,準備一下比較好,但吉爾大叔說他比較喜歡臨場反應。張國立老師就住在國內,跟我們互動也最多,還會一起去喝酒吃宵夜之類的,每次都可以講很多奇妙的軼聞,像我知道台灣童工的事,卻沒聽過去當玻璃瓶檢驗員的經驗。

剛剛有一段石田衣良老師有稍微回答到的,過去有哪些工作對現在寫作經驗產生最大的影響?為什麼呢?

吉爾:做過的所有工作都幫助自己成為現在這樣的人,非常幸運的是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,自己想要做的就是創造情感、創造情緒分享給其他的人,這也是為何一開始會去從事電影相關工作,一樣是創造情感與情緒,而現在加入了寫作這個部份。

張國立:過去做過的事情對我都很有幫助,因為我之前做過的事情收入都很少,所以我很珍惜作家這個工作。而且我花了最多時間的工作是當記者,記者這個行業對我很有幫助,以前一年要寫十多萬字,而且沒有稿費。現在當作家一年寫十多萬字還有稿費,是個很令人滿意的工作。

石田衣良:對我來說最有幫助的是寫廣告文案,現在要我寫十二行每行十四個字我也能寫出來,或是自己作品的文宣我都是自己寫的。

臥斧:文宣自己寫對編輯來說是個非常讚的作者,大家如果待在出版行業待過都知道,編輯寫書封上那幾個字,寫完還要被通路嫌,還要想讀者看這個會不會有興趣,就知道是多大的一個考驗。
有一題原本題綱上沒有,但剛好想到就順便問一下:有沒有哪個工作,無論好壞,是絕對不想去做的?

吉爾:在阿爾卑斯山上的公車司機

臥斧:為什麼?

吉爾:因為高山上其實沒有什麼乘客,會很無聊。

張國立:只要是要上班、有辦公桌的地方我都不會去,因為上班太辛苦了。

石田衣良:因為現在有個很小的小孩,所以我絕對不想做的是托兒所的老師。

臥斧:是覺得被小孩整天煩已經夠了吧!真是十分誠實的爸爸,不知道夫人怎麼想。
剛剛聊的是工作的部分,前面也有提到這些作家有共同的特色,其中包括他們的作品裡面有相當鮮明的城市特質,石田老師跟吉爾大叔都是第一次到台灣,我們就常會去問他們相關的問題,但得到的答案就會相當的應付。像是台北很不錯呀!但這天氣哪裡會覺得很不錯咧?覺得大家很親切,但都是自己人當然要很親切。最好玩的是吉爾大叔昨天早上七點剛抵達就有很多行程,下午到書展會場就被抓去拍紀錄短片,導演問他對台北的印象是什麼?他說:我什麼都還沒看到

今天三位都在,想問這三位作家,假使想要對外地人介紹自己居住的城市,那會推薦哪個特色跟景點?為什麼?

吉爾:巴黎是個有很多外來賓客的城市,它會這麼美麗與夢幻,是因為這些外來人帶來的夢想,巴黎被稱為明亮之城,是因為這些外來的人帶來的夢想,讓這個城市發亮。

張國立:大家都住在台北,我也不知道要講什麼。大家都知道台北哪裡很壞嘛!

臥斧:張國立老師不能這樣混過去,我對你的期許就是對大家都知道的地方也能說出一朵花來

張國立:台北最好的地方是離開市區,待在台北我就會有一股壓力,可能因為工作的關係,也可能因為在台北我就會隨時想到我老婆。離開台北就很好,比如說騎腳踏車去北海岸,或是到九份的山上去,總之離開台北最好,才有旅行的感覺。

石田衣良:我住在東京的澀谷區,在走路約十分鐘的地方就有澀谷的中心街,有非常多店跟青少年的活動場所,大家有空可以去散散步吃拉麵。

讀者:請問老師推薦哪一家拉麵?

石田衣良我其實在澀谷不吃拉麵。

臥斧:從三個人的回答裡面,大家就知道只有一個人認真的回答我。但張國立老師的答案我可以接受,因為我也住在台北,我大概是希望他給我一個Surprise的答案,剛才那算什麼Surprise?吉爾大叔非常客氣,客氣到我不知道巴黎什麼地方好玩,所以我必須逼吉爾大叔補充一下。

吉爾:我生在巴黎,如果真的要推薦的話,巴黎最特別的是它其實不是一個城市,而是許多的小村莊,巴黎的每一個區其實都有非常不一樣的氛圍,光是在村莊散步就能從一個氛圍走到另一個氛圍,但是在不同地方走動的同時,又會找到跟自己相似的地方,就是我覺得最可愛的巴黎。

石田衣良:我前年有被招待到里昂書展,如果要我推薦會推薦里昂,而不是巴黎。

臥斧:下午的時候,總編輯高翊峰和吉爾大叔在書展會場對談,對談中有提到翊峰有一個法國朋友是在法國南部的攝影師,這個攝影師對他說自己小時候的休閒活動就是跟巴黎的人打架,中午吃飯先聽到這件事,便問到是打架還是真的動手動腳的打架?他們說是真的打架,就像不在台北的人會覺得台北的人就是天龍國的人很討厭。聊完這件事以後,吉爾大叔就一直說:因為我是巴黎人,所以我就怎樣怎樣怎樣,其他人可能不會懂。我想石田老師的說法可能會激起他的鬥志。我就不要再延續這個話題了!
剛剛有提到三位老師都有寫過推理故事,推理的類型有很多,可能有暴風雨山莊、有冷硬派之類的,想請問三位老師,哪一種推理故事最適合發生在自己的城市裡面?

吉爾:寫過的還是還沒寫過的呢?

臥斧:都可以,吉爾大叔以前寫過推理小說,之後也有推理小說在進行中,所以才會問這個問題。

吉爾:對我來說,過去巴黎是個很有懸疑性的城市,有地下道或大教堂等等。但是到了今天來說,巴黎已經是個愛情的城市,是一個大家相遇的城市,是一個歡樂的城市,所以覺得現在的巴黎已經不再適合寫懸疑偵探小說,過去其實有像《基督山恩仇記》這種非常懸疑的經典作品。

張國立:巴黎的偵探都是要喝點香檳酒,和漂亮女人出去;日本的偵探就是不喝酒不抽菸,充滿了正義感;台北的偵探最好從早上開始就喝酒。

臥斧:張國立老師的偵探都是以喝酒為重點。

石田衣良:因為我現在描寫的以東京為背景的是青春推理,接下來也是這樣子的故事。所以根本上來說,我不太知道東京比較適合怎樣的懸疑事件。但我如果真的要寫的話,會寫像吉爾大叔這樣的人,在東京有殺人跟愛情的經驗。

臥斧:聽起來滿厲害的。其實這三位在來之前才稍微坐在一起聊天,但大家可以發現非常複雜,因為三個人語言都不一樣,只有講到英文的時候,其他兩個才聽得懂。但是要表達的時候,大多需要口譯傳來傳去,我覺得剛才石田老師的回答非常的厲害,一起把大家都串起來。
既然吉爾大叔提到巴黎是個愛情的都市,就我淺薄的閱讀經驗來看,愛情的故事都有點像,雖然吉爾大叔的《明天我就不追了》讓我有新的看法,但我覺得愛情的故事理論上來說都長得有點像。若大家在各自的城市寫愛情故事,會讓這個故事有怎樣的發展,和這個城市會產生怎樣的關係呢?如果用自己居住的城市來寫愛情,會有哪些特色會和這個城市有關係呢?

吉爾:其實當我寫作的時候,很少寫出明確的地理位置,如果大家有看《明天我就不追了》就知道,我覺得這個故事才是核心,可以放在任何地方,甚至是台北也不一定。尤其兩個人在發展愛情故事的時候,重要的不是地點而是對方,最好的描繪是在描繪對方,即使身處在聖母院或巴黎鐵塔,談戀愛的時候在那些地方是很浪費的,因為眼裡只看到對方。

張國立:在台北寫愛情故事比較簡單,大部分主角都是女的,例如兩個人在一起,早上女生就問男生說:「今天你就想去哪裡呀?」男的:「隨便。」「今天想去吃什麼?」男的:「隨便。」最後女生很生氣問說:「難道你都沒有一點自己的主張嘛?」男孩就說:「有呀!你說什麼我都可以呀!」這就是台灣的愛情。台灣的男生要積極一點,主動一點!

誠品工作人員:今天在場的男生有點少,這個呼籲他們可能聽不到。

張國立:可能是因為男生不太想看到三個歐吉桑。

石田衣良:因為現在大家在日本都不想談戀愛,不想結婚,可是想要小孩,所以我想寫的故事是兩個不想談戀愛又不想結婚的人,每個月只有在女性的排卵日約會。

臥斧:這個聽起來滿奇妙的。在場應該夠成熟可以聽這樣的話題了吧?這是東京特有的狀況嗎?
如果要寫懸疑驚悚或推理小說,不寫自己的城市,那會選哪個城市?

吉爾:大城市都已經太清楚了,懸疑性質比較少,如果寫會選大地點,真的要寫台北是個不錯的背景,因為台北有最新的科技也有很舊的建築物,有豐富的人文,據說森林裡面還有許多防空洞

臥斧:這是誰跟他講的?

吉爾:另外他還想知道,要怎樣才知道怎麼排卵?

石田衣良:就是女性會跟男性說這三天一定要跟她約會。

臥斧:這是小說發展的情況嗎?

石田衣良:我覺得大家既然笑得這麼開心,應該可以寫吧!

臥斧:希望今天能讓各位老師都靈感飽滿。

張國立:所以下一本推理小說,是一個法國兇手到日本,殺了一個不排卵的女人,偵破案子的是台灣男生。

石田衣良:接下來要寫的小說會選亞洲的城市,像是上海、台北或加爾各答,或者是里昂。

臥斧:里昂是亞洲城市嗎?書名會是什麼?

吉爾:我想到了,書名就是「在台北排卵。

臥斧:如果我是出版社我不會出。原本想說三個人想一想會有新書出來,結果聽這書名感覺不太妙,算了。
剛才老師們把我想問的問題的講了一半,老師們覺得在台北適合寫怎樣的小說?張國立老師可選擇其他城市,講離開台北可以寫怎樣的小說。

吉爾:台北是個熱鬧的城市,大家溝通非常順利,也很熱情,喜歡歡笑,所以台北對我來說是個適合寫溫馨喜劇感情的城市。還可以加入一點動作,因為101有可能會爆炸

臥斧:昨天吉爾大叔來的時候,住的飯店從窗外看出去會看到101,就一直覺得這個建築的長相很奇怪,見面時就問我101多高,我告訴他是508公尺,他就覺得真是不可思議,一直在旁邊喔啦啦喔啦啦,就想說要上去看一下,今天見面就問我說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爬101,又說上101可以看到台北市,我就想說這天氣就一片霧有什麼好看的,我想他對101印象應該非常深刻。我昨天告訴他508公尺的時候,他對我說:「Don’t jump!

張國立:寫推理小說最好的地方還是台北,因為有人要來排卵。台北人際關係關係非常緊密,每個人又非常客氣,都不會講真心話,發生誤會就會比較大,台北還是一個滿好的殺人的地方。

石田衣良:在來這之前剛搭車子去貓空逛了一圈,逛完以後覺得若我要寫推理小說,故事是在台灣的公車司機,殺了一個法國人,要去追查公車司機的男性,以前是一個記者,後來成了台灣作家,用來犯罪的道具則是百事可樂的瓶子。

吉爾:回巴黎要告訴朋友,台北是一個沒有殺人犯,但充滿排卵的城市

臥斧:張國立老師可能要為這個負點責任,我覺得石田老師的故是滿好的,可是排卵這個結論可能不太好。

石田衣良充滿排卵女性的城市對我來說是非常夢幻的城市

臥斧:為何台北到最後會變這樣?

石田衣良:我接下來會正經一點。

臥斧:沒關係,只是希望不要讓兩位遠道而來的作者產生奇怪的誤會。其實他們來一趟不太容易,像吉爾大叔搭飛機就要二十幾個小時,一直到剛才吉爾大叔都說自己好像還是在作夢,因為一來就是滿滿的行程。昨天下午的時候問他會不會累,他說不會但是有點傻傻的,若問名字還知道,問其他的就不確定了。昨天那些訪問的答案對不對,我們也不知道,希望是昨天那個口譯幫他歪了大部分的內容。關於石田老師,大家有關心新聞就知道東京大雪,延誤了數百班飛機,東京的飛機沒有來,表示沒有飛機可以回去,理論上明天石田老師要回東京,但如果飛機沒有來,他可能也回不去。一切的Trick就在這個時間差裡面!這應該是西村京太郎吧……我剛要問什麼?

吉爾:(大笑)

臥斧:我覺得身為編輯可能不要跟作者混太熟,不然會被恥笑

接下來想先請教吉爾大叔,為什麼《明天我就不追了》的茱莉會從行員轉換到麵包店工作,為何他會做這樣的選擇?

吉爾:對茱莉這個角色的改變,有一部份作者沒有看到,原本是要以男性角色寫愛情觀,但深入思考後,覺得寫男性角色愛情觀,十二頁就沒有了,第四頁就上床了,所以後來改成女性茱莉。對我來說,這本書是關於生命中的選擇,原本在銀行工作中非常不快樂,投射出的價值觀也和自己不符合,所以換到從小生長的麵包店。

臥斧:所以住家附近有令他印象深刻的麵包店嗎?

吉爾:對法國人來說,最重要的名勝古蹟不是聖母院,而是麵包店。因為對於所有法國小朋友來說,麵包店是他們第一次可以採購的地方,買完麵包剩下的凌前可以買自己的糖果,也是一個香味四溢充滿歡樂的地方,所以選擇麵包店。

張國立:吉爾大叔剛來台灣就參觀了便利商店,我們買麵包都是在便利商店,他要怎麼辦呢?

臥斧:今天有朋友帶吉爾大叔到7-11參觀,他覺得非常神奇,小小的店裡什麼事都能做。又能繳錢,又能買民生用品,還可以上廁所跟買咖啡,所以他就決定買兩顆茶葉蛋,在門口把茶葉蛋吃掉。
那請問張國立老師,為什麼你的主角是一個廟祝。

張國立:因為對台灣人來說,廟是一個很重要的地方,比如你找不到對象要去廟裡,找到對象也要去廟裡還願,結婚前需要去廟,因為想要結婚,結婚後還是要去廟裡,希望生個男生。我們的人生裡面和廟發生的關係非常奇特。想要賺大錢首先想到的不是努力工作,而是買張樂透去廟裡拜,中國人跟廟一直都關係密切。可是我們經常忽略廟裡面有個人物叫廟祝,我對這個人物非常好奇,我去廟裡都會找看起來最邋遢,最喜歡穿拖鞋的人大概就是廟祝。和他聊天會發現他的人生觀是比較特別的,不會太在意一些世俗的東西,只在乎有沒有酒喝,所以我很喜歡廟祝。

臥斧:聽起來你的廟祝跟你的偵探好像是同一款的,是不是以後可以寫廟祝偵探。
接下來想問石田老師,大家都有看過《池袋西口公園》系列,知道真島誠是主角,我對真島誠印象最深刻的有兩點,一是在水果店打工,我想他媽媽沒有給他工資,應該是打工,另一個就是愛聽古典樂,為什麼會把這兩個特質放在他身上呢?

石田衣良:因為我們家在東京舊街區開了一間店,我常常被使喚去幫忙,而且我又很愛聽音樂,所以就自然而然會把店裡面的工作跟放音樂聽這兩件事結合在一起。另外要跟張老師說,日本以廟祝或住持為主角的小說沒半本,因為他們大概都是很有錢的壞人。(口譯補充:因為日本的廟不用繳稅,他們可以去吃喝嫖賭。)

臥斧:我知道日本的住持可以結婚生子,京極堂算神社好像不太一樣。都沒有好人聽起來好像有龐大的黑社會的感覺。
剛剛談過了不同的城市,雖然有位作家說愛情小說裡城市不是太重要,而一本小說最重要的就是情節,那請問三位作家,你們所寫過的情節中,最滿意的是什麼?又發生在哪個故事裡面呢?

吉爾:對我來說,每次寫一本小說,就是跟自己筆下的人物生活一陣子,和他們相遇。個人很難做抉擇,每次都很喜歡自己的角色,如果要說最喜歡,就是現在的這本。附註一下:這個答案跟兩年前法國作家紀優‧穆索一模一樣。

臥斧:補充一下,穆索是非常暢銷的作家,吉爾大叔跟穆索是滿好的朋友,去年他們出版書的總銷售量,都在前十名,穆索在第一名,吉爾大叔在第三名,但事實上因為吉爾大叔的title數比較少,作品全部加起來只有三本,但穆索已經二十幾本,光看單本的話,吉爾大叔是去年法國銷售最好的作家。但他會知道自己第三名,就是因為穆索打電話跟他說他是第三名,自己才是第一名。大家要知道,交朋友是很重要的一件事!

張國立:寫每本小說時,都會不太一樣。我寫《搶神大作戰》時是在紅樹林的山上,走路下山要半小時,而且又是冬天很陰濕,每天都靠生力麵過日子。小說裡面就出現了一個角色認為生力麵是名產,他提供朋友各式各樣的生力麵,這個角色就自然而然出來,所以每一本都不太一樣。至於最喜歡哪一本,現在擺在這邊賣只有這本,我當然只有喜歡這本囉!

石田衣良:我就很像水龍頭壞掉一樣,我寫的書現在只有大概五十本,但我還是不曉得我接下來會寫什麼,但我會繼續寫下去。

臥斧:那比較滿意的情節呢?

石田衣良:這是我高中同學的故事,他爸爸酒精中毒,每天都家暴,他和弟弟聯手在冬天非常冷的時候,把他爸爸推到外面去,對爸爸潑水,隔天早上爸爸就凍死了。剛剛那是真實的故事,可是在我的小說裡面,那個爸爸在凍死之前買了一輛他兒子一直很想要的藍色腳踏車,他兒子想要把腳踏車丟掉,卻怎麼也沒辦法下定決心。這個部份是我覺得應該還滿好的情節。

臥斧:這個出現在哪一本呢?

石田衣良:14Teen(尖端出版)。

臥斧:身為一個法國、台北的、日本的作家,在面對不同語言的讀者,會怎麼說自己的特色,或這個國家小說的特色?

吉爾:我對小說的期望是能幫助讀者感受到內心最高尚、最善良的那一面,讓他們度過更快樂的時光。至於要評斷自己的小說的特色倒是說不出來,反倒希望讀者可以告訴自己,因為自己看自己是沒有距離的,但和讀者是有距離的。

張國立:我的下一本小說即將出版,書名是《張大千與張學良的晚宴》,這本小說比較特別的是在大陸先出版,我發現不太一樣的地方,讀者會拿著我的小說用念的。後來才知道,他們是在念兩岸之間語言的差異。這本書在二月底會由印刻出版,因為我忘記臥斧的問題了,所以打書先

臥斧:待會會讓你打書啦!

石田衣良:我對我自己的小說不會有太大的興趣,但我想跟大家說我想寫的小說就是能夠即時反應社會現象的小說,希望大家注意到。接下來正在寫和中國比較有關的事情,最近因為日中有很多仇恨跟政治上不開心的事,我希望我和我的讀者都能夠變成比政治家更聰明的人,能夠跨越這些情緒。請大家期待接下來的十一集。

臥斧:這是最後一題,三位面前都有自己的新作品,在場可能有很多讀者都看過,或只看過其中一本,這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,有三個不同國籍的作家一起參加座談會,希望三位介紹自己的書,讓讀者知道這本書在講什麼。

吉爾:自己的下一本小說是講女性的復仇,至於現在這一本《明天我就不幹了》是關於一個六十幾歲的男人,在西歐非常容易遺忘中老年人,把他們推出這個世界,這本書的男人就是覺得自己已經被遺忘了,但他所做的改變就是來到一個不同的國家做完全不同的工作,遇到許多比他年輕但生活中有困難的人,讓他必須重新出發,並重新發現生命的無限可能。

臥斧:這明明是本很好笑的書怎麼講得如此沉重。

張國立:剛剛我和大家比較了一下年紀,石田衣良比吉爾大五歲,我比吉爾大十歲,這是為什麼我坐在中間的原因,因為各差了五歲,這三本小說我正好都看過。吉爾的小說會帶給你溫暖的感覺,是講一個大房子裡面,一個老人照顧其他人的故事。石田先生你們不要看他假裝很年輕的樣子,他的小說裡面有非常多年輕的憤怒,對社會不公平的反應非常強。在他們夾在兩個人中間,寫得最平穩。我的這本小說是返老還童,我不是寫給我們這一代的人看的,是寫給比較年輕的人看的,所以裡面充滿了想像跟幻想,主要以平溪線鐵路為主,在平溪線上發生各種奇怪的事情。因為我們經常忘記台灣的歷史,我主要寫台灣的歷史,但是用很幽默的方式,所以不要看我年紀最大唷,我寫的最年輕。

石田衣良:我是來自東京的型男,雖然我在裝年輕,但我現在53歲。讓我在這裡講解自己小說的內容,就很像在這裡和大家說明自己穿的內褲是什麼顏色。因為很長,就簡短說明,這是我從出道以來就寫的作品的第十集,在裡面發生一些事件,有人去解決,大概就是這樣。

臥斧:接下來的時間開放現場觀眾提問。

讀者:我想要請問石田老師喜歡怎麼樣的推理小說?

石田衣良:我喜歡的不是名偵探,比較偏向冷硬派,以前的話是雷蒙,錢德勒。

讀者:三位老師都有自己創造的人物,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人生,三位老師有沒有想過如果自己不是張國立、石田衣良或吉爾,會希望和誰交換他的人生?

吉爾:可不可以先讓我活完這輩子?當前要做的事是簽書會以後,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門鎖起來,因為我深愛自己的太太跟小孩,不想一直待在這個充滿排卵的城市。

張國立:吉爾都這麼說愛自己的老婆小孩,不願意交換人生了,你們覺得我還可以講說要交換自己的人生嗎?

石田衣良:在此想跟大家說抱歉,把台灣的印象都弄亂了。因為小說角色的人生已經決定了,一點都不想跟他們換,若真的要選一個,會選《池袋西口公園》系列裡面的安藤崇,過一個爽快的人生。

臥斧:像他的人生有點過太爽,因為他除了偶爾出來幫大家解決問題以外,不知道還需要幹嘛?

讀者:希望三位對台北和自己居住的城市的印象設計一個角色,張國立老師可以講台北以外的城市,但請是排卵之外的角色。

吉爾:我認為巴黎是男人,台北是女人,兩者之間會發生非常美麗的愛情故事。

張國立:最近看了一部電影叫《白日夢冒險王》,他是改編自美國一個短篇小說,其實台北的人生活和這個人差不多,早上七點多起床只有一件事情要做,就是上班,上到八點半或九點半,做的工作什麼的都差不多,所以台北人的生活就活在想像裡面。我以前上班從早上十點半到晚上兩點半,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幻想,想說自己沒上班的話會怎樣,我覺得台北人都可以當小說家,因為上班真的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。

石田衣良:我覺得台北是一個很聰明很漂亮的編輯或作家或版權經紀,在東京很貧窮很偷懶的作家,台北的版代或編輯就去逼他寫出作品來。

臥斧:大家就知道作家難得來都遇到哪些人。

讀者:之前有到東京,但找不到《池袋西口公園》那間水果行,,怎麼會想到在公園旁擺水果行,而不是擺其他的?

石田衣良:我小時候家裡就是開水果行,所以被逼著賣了很多橘子蘋果,那個時候客人若說要五百公克的馬鈴薯,我可以隨便拿就準準的拿到五百公克。

讀者:我想請問三位老師的寫作癖好,請張國立老師不要說喝酒。

吉爾:一開始對我來說寫做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情,需要非常專心,那時不是非常有錢,住在一間樓中樓,我的太太在睡覺的時候,必須把毛毯什麼的釘在工作室的周圍,讓燈光與聲音不要透出去干擾太太。我每天都是三點半起床寫到早餐時間,只要太太半夜醒來上廁所踩到地板發出聲音就糟了,靈感就跑掉了,就覺得神聖的事情被打斷了,就跟太太發牢騷。

後來生了小孩,小孩發現爸爸在工作時都不動非常好瞄準,就拿空氣槍跟橡皮筋之類一射就可以射到爸爸額頭正中間,這時我就會追著小孩跑,搔癢搔到小孩尿出來當作報復,從此就學會了到任何地方都可以寫,隨時隨地都可以專心。

張國立:我跟吉爾大叔的狀況差不多,因為我太太睡覺很怕吵,我打電腦敲鍵盤聲音又很大,太太有時會說我是在敲鍵盤還是在修房子,所以我在寫作的過程中一直在換鍵盤,希望換一個沒有聲音的鍵盤,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過。可是寫作的時候不能喝酒對不對,不能喝酒是一件滿無聊的事情。

石田衣良:我一開始寫作就有書房,就在書房裡開音樂,邊哭邊笑邊寫,所以我在寫作的時候,狀態非常丟臉,打死也不能給人看見。可是像老婆這種生物,對小說家非常冷淡,如果大家要當小說家,婚前婚後老婆冷淡的態度大家要先想清楚。

讀者:貓咪在吉爾大叔的書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,我想知道貓咪為什麼會一直出現,茱莉又為何要這麼恨貓咪?

吉爾:在小說中茱莉並不是真的憎恨貓咪,他和貓咪的關係就和所有人和貓咪的關係一樣,如此的優雅美麗,可是我們同時也非常希望看到他爬樓梯摔倒撞到。小說中會一直出現貓咪,是因為牠是一種和我們非常接近又非常獨立的動物,簡直像一個外星人一樣在我們生命中存在,自由自在地不理我們,有時又會和我們有非常微妙的關係。比如說我們看到牠出糗,感覺得到貓咪會自己覺得丟臉,同樣有時也會發現貓咪帶著不屑的眼神在看你,這就是貓咪可愛的地方。

臥斧:最後謝謝三位遠道而來作家,也感謝大家前來。

參考書籍
《池袋西口公園》系列
→《明天我就不追了
→《明天我就不幹了
→《搶神大作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