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經討厭過日本人與日本文化,只因為歷史課本裡面的幾行字。雖然只經歷過很短暫的一段時間,很可笑但也很真實。那種戰爭的苦痛是很深刻的,縱然我完全沒有自己經歷,卻會不自覺地憐憫或是感到仇恨。一直到某一天,我突然領悟到我的憎恨擺錯了地方。我該怨恨的是那個時代的無奈,而不是將這些情緒投射在完全無關的現代日本。只是若我是當時的人,或許那種無可宣洩的怒氣會燒的更盛。

在讀《悲喜邊緣的旅館》時,我突然想起了這段我早已忘卻的情緒。那時的我與現在的我相比,突然間幼稚了起來。或許是因為主角亨利的處境,是那麼的痛。有缺憾的回憶總會成為內心難以彌補的空洞,在午夜夢迴只會愈來愈清晰。這不止是一段遺憾的愛情,他們所面對的,是對自我身分的認同與在異鄉飄零的孤寂。

身為一個中國人,亨利在美國感受到的是歧視與迷惘。他的父親眷戀著故鄉,用中國人的方式教導他,憎恨戰爭中敵對的日本人。亨利卻從來不曾踏上中國這塊土地,在美國出生的他,搞不清楚要以怎樣的心情來看待自己。他不知道自己應該以美國人自居,或是把自己當作一個中國人。從來沒有回去過的故鄉令他害怕,在美國感受到的輕視與不友善又讓他惶惑。

同樣的問題也發生在惠子身上,只是她所面臨的處境更為艱難。身為日本人的她,是被厭惡、怨恨的一群。縱然她以美國人的身份出生,無法磨滅的血統與皮膚顏色,總是為她帶來許多麻煩。他們都沒有錯,這些美裔日本人從未想過要違逆他們所處的美國,只是環境造就如此,他們背負著民族的悲劇,又無力撼動這樣的處境,唯有服從。只是服從未曾改變他們的處境,人一旦感受到戰爭的苦痛,就會毫無理性。即使這些日本人並未做出錯事,血統卻是無法避免的枷鎖。

那年亨利才十三歲,他只不過是想要好好交一個朋友。好不容易遇到了和自己志氣相投的女孩子,沒有被欺負的威脅,可以說上幾句話的同伴,在那個年紀裡面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。他們無力改變現實的處境,時間終究會造就距離,曾經許下的誓言也會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轉眼成煙。就像亨利說的,人不會停下腳步,只會不斷地往前。一旦錯過了那個機會,一切就會如同泡沫,消失在指尖,只在腦海一隅佔據空間。

除了亨利與惠子的故事,我覺得馬悌與亨利的故事也很值得關注。中國人的親情便是如此,含蓄而濃烈,常因說不出口而誤解。於是馬悌總以為爸爸不贊同一個日本女孩,而人生有時就是這麼令人驚喜,他以為爸爸必然像是爺爺的態度一般,卻沒有想過亨利的心中一直有著惠子。珊曼莎的出現化解了他們陷入僵局的父子關係,也讓這段回憶出現了前進的動力。

這個故事非常動人,不論是親情、友情或是愛情。在我因為發現自己記錯截稿日期而以超乎平常的速度閱讀時,卻仍因為太過感動而在公車上落淚。當讀到最後一頁,幾乎是無法克制的大哭了起來。那是一種塵埃落定的感受,又是一種嶄新開始的喜悅。有時間的話,請慢慢讀,靜靜的沉澱。有太多情緒是一時半刻難以言喻的,而我不該囫圇吞棗,最好是重新翻開來再讀一遍。